顶点小说网

第60章（第1页）

舱里没有点灯，老庞正坐在地上检看箱子，东西乱七八糟摆了一地，见她进来，连忙说：&ldo;是螃蟹的东西。这鬼头孩子针头线脑的东西多，我走得急，只全装进箱子里，现在才收拾。&rdo;说着笑起来，&ldo;我又不识字，大小姐，你说这些个破纸片，他写完就烧了多好？省得糟老头子看不懂，又想看。&rdo;

林积便拿起一本来，也懒得开灯，就着月光，告诉他：&ldo;是他读军校时的功课，里面是……校训，四方上下曰宇‐‐&rdo;

老庞忙说：&ldo;哎哟，大小姐，可别再念了，心里怪难受的。等我回了福州老家，刨个坑埋了便罢了。&rdo;

他惯常嘴硬，若真是要埋，早在金陵就埋了。林积便把东西放下，静静在满地狼藉中坐了一会，站起来说：&ldo;明天就到福州港，老庞，理好东西。&rdo;

甲板上黑魆魆的，撒着满地月光，曹祯戎正在那里抽烟。她站定叫道：&ldo;曹伯。&rdo;

曹祯戎难得碰到不劝自己戒烟的晚辈，心情顿时很好，跟她站在船舷边看了一会海上明月，突然问道：&ldo;等到了那边，你待如何？&rdo;

林积笑道：&ldo;又不是第一次白手起家，还能如何？&rdo;

曹祯戎哈哈大笑，&ldo;得了，阿七，你也别跟曹伯打嘴仗。这次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帮三少，大臻经营多少年，说放就放了？&rdo;

&ldo;就是经营日久，才知道他们没有我也一样站得稳。&rdo;

&ldo;你竟然会肯走。&rdo;

漫天银河繁星投落，海上人间同是一色，天涯共此时。林积慢慢地倾身靠在船舷上，&ldo;不走？大约也是可以抗命……但三少恐怕不好跟上面交代。&rdo;

曹祯戎吐了个烟圈，指了指她的眉心，&ldo;你这里，全是不平之气，就算眼下屈膝，也骗不了人。但今后记着，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自己活得好比什么都强。&rdo;

林积这夜睡得并不好，辗转到四点多，一看手表，连忙起来去催老庞。今天大船在福州港短暂一停，但老庞家在福州港外的海岛上，要到家，还要再搭一班船，听说船票并不好买。老庞近来恍恍惚惚，这种事只能她来操心，于是一早就披上外套去把老庞叫起来。

老庞的三只皮箱就立在门口，林积提起一只往外走去。天光未明，外面人声渐强，卫兵随扈都已经起来了，海员们忙活着停了船，又下船去弄补给。老庞已经赶了上来，连忙说：&ldo;唉哟，大小姐，您手还没好呢，这可使不得！况且他们哪里能让您下船？我自己去便好了！&rdo;

原本林积是不被允许随意走动的，但几个巡逻的亲兵见林积走过船舷，却也没阻拦，反而侧脸过去，绕着无人处走开了，竟不知道是谁在躲谁。

林积心里一动，却来不及多想，迅速戴上呢帽，侧身向前走去，&ldo;你提着箱子，哪里还空得出手来买票？&rdo;

她的性子一向固执，劝一次和劝十次全无区别。老庞劝过一次便不再说，提着两只皮箱跟她下船。人来人往，全是生面孔，担着青菜、生肉和淡水的汉子来来去去，林积微一侧身便擦了过去，老庞连忙跟上她。

船务中心前排起长队，去小卢岛的一列队也排得极长，他们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总算买到一张票。码头上早已是人潮熙攘，抱着孩子的妇人呼喝着叫人让道，婴儿尖锐的哭声划破清晨，卖报的孩子瘦小灵巧，&ldo;号外&rdo;声一路穿行无阻，他们提着箱子，却是磕磕绊绊，路走得十分费力，老庞气喘吁吁道：&ldo;大小姐，这快到码头了，您回去吧‐‐&rdo;

一个穿棉袍的脚夫在林积身边擦过去，扁担竹箧无意一撞，擦得林积半边身子又开始发疼，手里的箱子被猛地磕到栏杆上，箱扣一下子散开，里面的东西七零八碎散了一地，卖报的孩子也脚下一绊，扑通摔在地上，手里的报纸只剩几张贴在潮湿的地上，剩下的一沓纸页全都哗啦啦飞进了青空。

卖报的孩子也是有人看着的，那人大老远地骂骂咧咧了起来，&ldo;报纸卖不出，还要我赔钱‐‐&rdo;

林积揉揉胳膊，把那瑟瑟发抖的孩子扶起来，&ldo;不怕，我拿钱给你。&rdo;又蹲下去捡那些纸片，手上还戴着手套，不大容易捡，一眼之下却顿住了。

报纸被泥污沾湿，还看得出字迹，林积知道这是一家花边小报，近来被革命人士买去做了揭露阵地，不少消息都是官方报刊上隐而不发的。这一条消息只是藏在边角，并不显眼，大致说的是此次金陵全城清查的内幕，几个字被黑泥和脚印遮住，只剩下&ldo;东北刑犯逼供&rdo;、&ldo;名单&rdo;、&ldo;密码&rdo;的字眼格外刺目。

林积心中发寒，懵然想到这次清查的雷霆手腕，又想到那被东北宪兵逼出来的金陵革命党名单将被血洗，最后想到关霄为什么会接手蒋仲璘的工作。

因为海运线命在危殆，所有人都自身难保。

老庞叫着&ldo;大小姐&rdo;又逆着人流跑回来，见她眼睛发直，但好歹还在那里，便松了口气，蹲身去捡东西。林积看着老庞抖抖索索地把东西收回箱中，这才发现那些纸上不只是庞希尔的功课，还有不少她熟悉的东西，有关霄折的青蛙，拿狗尾巴草做的指环，她自己压在书里的银杏叶片和海棠花瓣，更多的是发黄的纸张。

码头的地上潮湿极了，纸也被黑泥沾脏，上面布满了熟悉的字迹。那句&ldo;青天视我做蝼蚁，未必我便要匍匐&rdo;原来并不是一蹴而就，关霄在纸上涂涂抹抹修修改改，才拿给她抄。还有他们小时候被关倦弓摁着练字，拿颜鲁公的字拼成临帖，&ldo;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rdo;，或者&ldo;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rdo;，她在前面写一行，关霄在后面写一行。虽然很俗，但没人不喜欢左思和鲍照。

这些东西她在书房找过，没有找到，所以还以为关霄早就扔了，原来被他&ldo;扔&rdo;到了庞希尔那里。关霄生得一副纨绔样貌，皮囊里的核子却重情重义，没丢下过任何东西。

林积猛地站了起来，摸出一张纸币来递给那卖报的孩子，转身大步向船务中心走去。她逆着人流，走得格外艰难，没走几步又被人扯住了肩膀，曹祯戎把她往后拉了一把，林积见他戴着礼帽，勉强遮住棱角锋锐的面容，想必是避开耳目下传来的。曹祯戎怒气冲冲地瞪着她：&ldo;你疯了？！上哪儿去？&rdo;

林积毫不犹豫，拧身拂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ldo;曹伯明知故问，我回去帮三少。&rdo;

曹祯戎压低了声音，&ldo;就是因为你要帮，所以他才让你走！我跟你说过什么？什么比活着重要？三少是一片真心，你就要这么糟蹋？&rdo;

人来人往都是磕磕碰碰，林积慢慢说：&ldo;是他要我走？&rdo;

她别过脸，眼底竟然微微一湿。但她一向情绪极少，再转回来时，已经又是一片清明，&ldo;我放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那才是糟蹋。&rdo;她把曹祯戎的手掰开，&ldo;曹伯，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旁人要怎么跪我们管不着，只是他要怎么站着，我就怎么站着‐‐&rdo;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www.baquge.cc www.cwzww.com www.9kutxt.com www.shuhuangxs.com www.du8.org

相邻推荐:幸运儿  淡淡的距离  蓝花楹  把你画在我心上  重生之抚君如雪美鸡  荏苒  毒瘤  喜马拉雅之巅  我的夏天  有梦书当枕  梦魂归  心灵如花般绚烂  穿越神文的强拆户  等爱  姣童言兮  你爱我像谁  忽然烟雨  海风吹九里  堕落  [虫族]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