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闻安院,宋嫣心底的委屈彻底抑制不住。
这么多年,她这位父亲一贯如此,从不曾对她多上心,她不该抱有那些虚无的期待的。
茹喜做完甜羹后便被她放出府看灯会去了,眼下空寂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人对着冷清的月色。
她无暇欣赏怡人的皎月,心中烦闷异常。
崔玹仍在扬州城,便是个隐患,若哪日让他与父亲见上了面,她前番种种岂非都白费了。
她心中忽而浮起一个念头,不如让他早日离开扬州。
打定主意后,宋嫣找出租赁宅子剩余的积蓄,再从中分出一大半揣到身上。
她借着看灯会的由头,看门的小厮听罢竟也未阻拦,一路出府十分顺利。
她来没有搭乘马车,披了件织锦斗篷,沿着灯火辉煌的长街往崔玹院里去。
瞧着四周繁盛的夜景,她心头积压那些忧烦顷刻减去大半,脚下的步履亦放慢不少。
果真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中秋佳节,扬州各处街道人如潮涌,叫卖、喝彩等喧嚷之声不绝于耳,然而这番热闹却并未传到深巷的偏僻院落。
月明如昼,将梧桐树下抬首远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崔玹漆黑的瞳仁似一汪不见底的幽潭,未有丝毫波澜。
“咚咚”
蓦然两声敲门声打破静谧的夜色。
崔玹凝神,警觉地望向院门,放轻脚步走过去。
透过细细的门缝,他堪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却无法分辨是谁。他在这住了那么些日子,除了宋嫣与她的女婢,再无旁人来过。
正在他思虑是否出声应答时,外面传来女子刻意压低的嗓音:“崔公子?”
他迟疑须臾,抬手抽出门栓。
拉开门扉,恰如秋月夺目的一张脸赫然映入眼帘。
宋嫣系着一件杏色斗篷,扬起头看着他,“崔公子,你还未歇下吧?”
似乎是被外头的欢闹浸染,她眼角眉梢间洋溢着喜色,倒不同于平时的神态。
崔玹低头道:“皓月千里,早早安睡岂非辜负。”
他身着浅色衣袍,薄薄的月光笼罩,显得冷清孤寂。
这副模样落在宋嫣眼中,不禁勾起几分怜悯同情。她好歹和家人用过团圆饭,而崔玹只能一人在这宅子里。
她脱口道:“上次给你说过扬州灯会热闹,反正现在时辰还早,你要不要去看看?”
崔玹微微一愣,宋嫣只身一人邀他看灯会,实在不算寻常。数个猜想闪过,推辞的话到嘴边,却是:“好。”
见他颔首应允,宋嫣冁然一笑,“走吧,待会儿晚了就不好看了。”
她转身往前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道:“你的伤没关系吧?”
崔玹道:“不要紧。”
出了巷道,两人并肩同行在街上,与周围游逛的人别无二致。
宋嫣难得出门游览夜景,熠熠双眼打量左右的事物,嘴上不由自主地与崔玹说话:“你看那个鲤鱼灯,是不是和真的一样?小时候我每次都要缠着阿娘给我买一盏,可好看了!”
崔玹扫了一眼,并不觉得有何特别,嘴上应和道:“是很好看。”
他话音方落,宋嫣的视线已经移到前面的人群上,“那还有变戏法的呢!去年他们演了出胸口碎大石,博了满堂彩,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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