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值得的。他已经拿到了相当一部分酬劳,等上面的人如约抵达把他送出国去之后……如同穷途末路的赌徒一般再次给自己鼓了把劲,陆文磊打开房门,下一秒所有动作猝然顿住。‐‐客厅沙发正中坐着一个年轻人,黑西装白衬衣,身形削瘦挺拔,双手戴一副黑皮手套,正抬眼平静地望过来。他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容貌惊人的俊秀,但说话声音却是很沉着的:&ldo;久违了,陆先生。&rdo;终于被发现的恐惧和惊悚让陆文磊第一反应是全身颤栗,但很快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强行迫使镇定下来,进屋反手关了门:&ldo;你是?&rdo;&ldo;我叫方谨,我们在贵司和远洋航运的会谈上见过面。&rdo;&ldo;‐‐你是那个顾远的……你是那个助理!&rdo;容貌能长成这样的人毕竟少,陆文磊嗡嗡作响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恐惧混合着愤怒瞬间袭上心头:&ldo;怎么,到底是顾大少棋高一着先找过来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你们想干什么?!&rdo;他吼叫的声音很响,然而方谨连站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很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十指交叉搭在大腿上:&ldo;我必须纠正您两个错误,陆先生。&rdo;&ldo;第一我不仅是顾远的助理,我还是被顾名宗总裁临时派去子公司协助顾大少的亲信;第二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想干什么,而是您想干什么。&ldo;明达航运宣告破产,几亿资产大半蒸发,想必有相当一部分都落到了您名下。但有命要钱也得有命享受,如果您以后的人生只能在这种地方躲躲藏藏的话‐‐&rdo;方谨在破旧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缓缓道:&ldo;不知道您怎么想,但我觉得,就算坐拥金山又有什么用呢?&rdo;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疾不徐,也没有任何起身动手的意思,和陆文磊之前设想过多次的被抓住的情景截然不同。他警惕道:&ldo;……所以你现在是代表顾大少来的?来追查你们那一千万美金的下落?&rdo;出乎他的意料,方谨淡淡道:&ldo;我不关心那些小事情。&rdo;陆文磊的呼吸一顿。他能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话音里的底气,他是真不想谈远洋航运的钱‐‐但在乎钱的话至少说明他是代表顾远来的,不在乎钱就代表他来是为了其他的事。而陆文磊深深知道,在顾家惨烈的权力倾轧中,有很多事都远远比钱敏感、重要,也致命得多!&ldo;你到底是代表谁来的?&rdo;陆文磊退后半步:&ldo;如果是顾大少的话,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谈,有种你就报警来抓我吧!&rdo;谁知方谨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反问:&ldo;陆先生,尊夫人与令郎此刻正躲在xx县等待和您一起去美国的签证,帮他们造假身份证和办理手续的是顾名宗总裁身边的安保主管王宇,对吗?&rdo;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陆文磊整个人都僵住了。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连这种人名和细节都能一口报出来?难道顾名宗真的已经把我当成弃子丢出去了?!‐‐换作两天前陆文磊都不会这么想,那时他刚按照约定从顾家手里拿到第一笔报酬,正满怀希望等待被送去美国避难,从此腰缠万贯远走高飞,带着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然而从两天前晚上起事态突变,他骤然失去了和顾名宗的一切联系,不论如何打电话和发邮件,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明达航运刚刚破产,黑白两道无数人在玩命找他,这种风声鹤唳的敏感关头,任何一点点异动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猛然降临的征兆。&ldo;你、你怎么可能知道……&rdo;&ldo;陆先生,&rdo;方谨柔和地问,&ldo;你觉得我是从何处得知你在这里的呢?&rdo;方谨胸有成竹的姿态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骤然击破了陆文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发着抖摸出手机,也完全顾不得暴露的危险了,立刻就开始打下面县城里妻儿的电话‐‐然而沙发上的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直截了当道:&ldo;不用费劲了陆先生,顾大少的人已经在去县城的路上,您知道顾家以前在黑道是什么地位对吧?&rdo;手机里传出忙音,再打一次还是忙音,陆文磊将手机一把摔了出去!&ldo;你们到底想干什么!&rdo;陆文磊暴怒道:&ldo;我也是受人指使!钱不在我这里!&rdo;方谨的修养却十分好,甚至连目光中都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怜悯。那是一种看着对手一败涂地,却因为拥有绝对强势的胜利地位,而不用去追击穷寇的从容姿态。&ldo;我说了钱是小事情,只好奇陆先生你为什么要卷进顾家父子争权的漩涡里‐‐请您放心,尊夫人和令郎都只是请您坐下来聊天的筹码而已,我从不动任何无辜的人。&rdo;方谨指了指茶几后一张椅子,诚恳道:&ldo;请坐。&rdo;陆文磊胸膛急促起伏,半晌后踌躇着走到椅子前,坐下了:&ldo;你想问什么?&rdo;方谨道:&ldo;我知道您肯定有很多事不敢随便开口,那么我来替您说,如果不对您再纠正,可以吗?&rdo;&ldo;……&rdo;陆文磊犹疑片刻,点了点头。&ldo;明达航运本来就是空壳公司,所谓资金也大多是空头账面资产而已,这次破产早就在相关人士的计划之中,目的就是为了洗出上亿现金,对吗?&rdo;&ldo;……&rdo;陆文磊嘶哑道:&ldo;我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rdo;&ldo;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洗走的资金只是在您这里过了个手,最终流向是顾家?&rdo;&ldo;……是。&rdo;&ldo;那么,既然本来就是顾家的棋子,却敢对远洋航运下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次事件本身就是顾名宗总裁为了对付顾远而策划出来的?&rdo;客厅里一片静寂,陆文磊花白的鬓发边渗出了汗,顺着颓丧的面孔缓缓向下。&ldo;……是,&rdo;他终于道,&ldo;明达航运之所以能争取到跟顾大少的合作项目,是因为一开始就有顾家在背后全力支持。&rdo;方谨眸光微动,缓缓靠在了沙发上。果然如此。再没有任何怀疑和侥幸,顾名宗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顾远。但为什么?是想要磨砺长子,还是单纯厌恶他越长大越不肖父?!&ldo;我只是奇怪,陆先生,&rdo;良久后方谨终于缓缓道:&ldo;这么复杂的设局和庞大的现金流,而顾名宗总裁偏偏就选择了您来操纵这件事,想必是您和顾家很有渊源的缘故‐‐既然如此,您怎么就没想过,大少作为总裁嫡子日后必定要继承家业的,您现在把他得罪到死了,岂不是将日后所有退路一概断绝?那就算眼前一时得到顾总的器重,将来又有什么用呢?&rdo;他紧盯着陆文磊,却见后者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古怪又讽刺的表情。&ldo;你真是太懂说话的艺术了,方助理。&rdo;陆文磊冷笑一声:&ldo;‐‐你就直接问顾总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不是真想整死顾大少不就得了?这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rdo;方谨微微眯起眼睛,却只听他急促喘息数声,突然道:&ldo;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顾总为什么反手把我卖了,但顾远他肯定上不了位!你要是看顾家大少势头旺就想提前靠过去,那将来后路断绝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rdo;‐‐顾远肯定上不了位!方谨瞳孔瞬间缩紧,目光如刀锋般逼视着陆文磊,半晌问:&ldo;这话是什么意思?&rdo;陆文磊冷笑道:&ldo;你想知道吗?没这么简单的。我告诉你,这世上能大概猜出原因的人不超过十个,你要是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来做个交易……&rdo;方谨正想说什么,突然门口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文磊如惊弓之鸟般站起来:&ldo;是你带来的人对不对?是你‐‐&rdo;方谨打断了他:&ldo;交易是什么?&rdo;&ldo;你们想干什么?钱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只是个被利用的‐‐&rdo;&ldo;你说的交易是指什么!&rdo;杂乱脚步声迅速逼近,明显是很多人一起向这边冲过来。多日来担惊受怕草木皆兵的陆文磊终于失控了,他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脑子一发热便向方谨冲过来‐‐就在这时大门哐当!一声撞开了,门板砰的撞到墙又反弹,紧接着被一掌挡住!如果将这一刻慢动作分解,那应该是一幅相当混乱的画面。方谨紧皱眉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满脸涨红的陆文磊正不顾一切地向他扑来;不远处客厅门口,十几个保镖结结实实堵住了楼道,为首那个年轻男子一手撑门,同时从身后保镖腰间随手抽了把带鞘的小刀。下一秒他猛然挥腕,小刀旋转着划出亮弧,闪电般重重打在了陆文磊的后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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