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雷吉并没有用绳索拴系在一起,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太搞得清楚。照我看呢,这是因为从北坳向上攀登那片几百码的雪原只能算是踢冰爪练习,过了这片区域之后,就到了那些该死的黑色花岗石板岩上了,我们几乎只能迈大步向上攀登这些高大的岩石障碍物。在沿着山脊线攀登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为数不多的山脊刃岭和可怕的突出岩石,不过我们采用横切攀登方式,移动到北壁同样向下倾斜的花岗岩石板上,然后向上攀登,绕过那些突出的岩石,然后向左移动,返回宽阔的山脊线,由此便可以轻易地避过这些地方。
这并不是说从北部山脊‐‐或者说是东北山肩(对照上方远处那面直通顶峰的东北山脊而言),理查偶尔就这么称呼那里‐‐摔下来不会死人。
在这个黎明前的清晨,风断断续续地吹着,与理查和他的两个夏尔巴人在周五遭遇的持续狂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次的狂风已经达到了飓风级别,理查他们三个人被吹得只能向前弯曲身体,以至于他们的头比他们的膝盖还要低,而且他们的鼻子几乎触到了他们面前的岩石石板。我和雷吉现在则可以稍稍向前弓着背走路。我听说过,在索姆河战役中,在顶着敌人的机关枪火力冲锋的过程中,法国和英国步兵都身体前倾,仿佛被风吹得直不起腰一样,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和他们差不多。只不过偶尔会有狂风从后面猛吹我们的后背,把我们吹得摇摇晃晃,不停摆动手臂来保持平衡。在这里向后摔倒绝对会被摔成一摊烂泥。我们沿着山脊爬着,突然之间风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我们猛烈吹来。雷吉被吹得只能向前倒下,带着连指手套的双手在她前面结冰的石板上一通乱摸,寻找抓握点,她并没有让风吹得向后摔倒,否则等待她的就只有万丈深渊。
我们真应该用绳索拴系在一起的。我知道,我的每一点登山感觉和登山经验都在告诉我们,我们应该那样做的,可出于某种原因,我愣是没有向她提出这个建议,或者坚持这样做。也许是我觉得这样做太亲密了吧。
我头一次充分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仅是理查和他的两个夏尔巴人,还有在此之前的几支英国高山探险队,他们在寻找合适营地的过程中都遇到过这样的困境。在我们的右边即西面,这道陡峭山脊的边缘和北壁都暴露在从西北方向不停吹来的狂风之下,威力十足的大风在那里肆虐。帐篷在该处连一个小时都坚持不住。可在北部山脊的西面就连可供搭建一顶帐篷的平地都没有,甚至一顶小帐篷都没地方搭。
在我们的左边,也就是东面,山脊在一定程度上倒是挡住了狂风,可在山脊的那一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道道无遮无掩的陡峭斜坡。而这些峡谷的尽头则是5000英尺落差的悬崖,下面就是绒布冰川主区,这些峡谷里星星点点地遍布着如混乱迷宫般的巨大倾斜岩石,身在其中,登山者立刻就会迷失方向,坏天气时尤为如此。
理查和马洛里在1922年以及马洛里在1924年都很担心下山的登山者会转错方向,误入这些具有垂直落差的峡谷死胡同。出于这个原因,我和雷吉今天早晨带了很多带红旗的竹竿,把它们深深插进主要线路沿线,而我们选择做标志的地方都是有人顶着暴风雪下山时可能会转错方向走向死亡的地方。
我们继续朝着阳光的方向攀登,用克罗克斯眼镜玻璃制成的护目镜依旧放在罩着皮头盔的额头上。在我们走出那片雪原、摇摇晃晃地登上北部山脊后不久,珠峰顶峰就一直金光灿灿。此时章子峰、马卡鲁峰、珠穆朗卓峰和附近其他高峰的山尖都闪烁着光辉,就连我们北边远处的高山雪顶也开始迎接早晨的到来。我殷切盼望着晨光能够照射到我们所处的山脊线海拔较低处,因为这里太冷了。即便穿着新羽绒服和毛毡靴也无济于事,只有不停地运动才可以使身体不至于在这样的海拔持续丧失核心热量,而不断地运动压根儿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儿。
理查曾经对我们所有人演示过他和马洛里的高海拔深呼吸技巧,深深吸一口气,吸气的时间要比自然吸气时间长,然后迈一步,停下来,把气呼出,然后再深深吸气走下一步。但我和雷吉都在吸氧气,设定为较低流速每分钟15升,因此我们没法像理查曾经教给我们的那样做出那么大幅的动作。调节器根本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尽管如此,我和雷吉还是松开氧气罩,松开的时间足以让我们走完整整二十步,然后停下来一动不动,呼哧呼哧大口喘气,不过,不论是在雪坡上,还是这样的石板上,我们能做到的最好方式就是走完13步短步后就停下来。而且,每登高100英尺,我们停下来喘气的时间就越长,也越发频繁。
我不停地向下看,向四周看,而不是看我应该看的双脚。我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做。我始终钟爱所有高处的风景,而且在我的经历中,在我这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中,我所见的风景没一个能比得上在我们接近25,000英尺时从珠峰北部山肩看到的壮阔美景。我们身后建有一号到三号营地的东绒布冰川河谷之上依旧乌云密布,暴风雪徒劳地尝试把充满水汽的乌云卷向北坳,云层翻滚着,奔涌着,扑向彼此。在那些云雾之上,这里的空气是如此澄澈,而50英里开外的一座座顶峰看上去仿佛我们向下或向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我深深地弯下身体,把穿着羽绒和细帆布裤子的双腿叉开成v字形,透过露出的缝隙就能看到北坳上的四号营地:在这座被白色冰雪覆盖的鞍状山上,一顶顶绿色帐篷已经成了黑色斑点。
在理查和jc的迫切要求下,我和雷吉都穿上了12爪冰爪,在整个攀爬过程中都要穿着它,没完没了地徒步攀登这些石板时也不例外。一开始,穿着冰爪攀登岩石,脚下没有坚硬的靴底,让我紧张到不行,而且每迈一步,都得思考怎样抬起双脚,一旦走神,前爪尖就很容易被勾住,从而导致失足,可在向上攀登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便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了站在冰爪上的好处。冰爪与岩石的真正接触点和钉靴的一样多,不过穿着冰爪向冰雪覆盖的岩壁过渡要容易得多:可以把前尖踢进冰雪中,同时以与攀登光秃岩石相同的速度向上攀登。而且,真正光秃的岩石其实并不多。虽然狂风大作,大部分岩石上的积雪还是冻成了光滑的薄冰层。冰爪可以刺穿并深深插进这些冰中,安全保险,任何靴钉都无法企及。
我们当然也用到了长冰镐,每走13步我俩都会停下来,把身体深深弯下,倚在冰镐上急切地让吸氧装置把嘶嘶响的空气送入我们受尽苦头的肺中。我们每个人都带了三个氧气罐,并计划在前往五号营地的途中每人只使用一个,不过我们登山时用的并不是金属氧气罐背架,而是让-克洛德改装过的特殊背包。尽管需要多花几分钟时间才能把这种背包准备好,氧气管和调节阀必须穿过几个位置巧妙的孔洞,随后用带子紧紧地绑在一起,不过背袋里还可以放额外一些食物、衣物和其他几样东西,而这些东西原本只能强塞进垂在我们胸前或肩膀上的防毒面具包里,非常不方便。我当然知道三个氧气罐以及配套的阀门、软管和齿轮有多重,不过多亏欧文先生和克莱罗克斯先生的改装,所以即便算上我们背负的额外一些东西,总负重量也不超过30磅。而那些东西中就包括另一顶10磅重的米德双人帐篷,我们把帐篷分拆开,各背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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